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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救援-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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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救援-10

即使有了周宇衡的掩護,克洛維斯依然能感受到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股恐怖的熱流正在竄動湧聚。

“鷹眼”帶給他的戰鬥本能使他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情不自禁地恐懼,仿佛遭遇天敵一般,這是克洛維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大的壓迫感。

那股熱壓和陸枚的“荷魯斯之眼”完全不同。

“荷魯斯之眼”的滾燙,是來自“神”的恩賜。雖然炙熱,卻不會讓人感到恐怖,而是安心接受祂的愛/撫,即使帶來壓力,也只是祂不慎遺漏的部分威勢,並非刻意置人於死地的狠辣。

而這次的熱壓則是純粹的“燙”。

比火焰更加急速,劈啪的電響不絕於耳,克洛維斯清晰地認識到,這是來自剛才那道劈進深林的閃電。

“……這是怎麽回事?”

雷聲轟鳴、電網愈密,仿佛奪走了四周所有的光源,它逐漸凝聚成一顆碩大可怖的電球,淩空釋放著危險的信號。

周宇衡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猛一翻滾,用自己沾滿泥土的外形掩蓋著克洛維斯,一齊翻進了深密的草叢裏。

克洛維斯被他帶著趔趄前行,穿過呼嘯的熱風,被橫斜的樹枝遮來擋去,猶能聽到胸腔裏怦如擂鼓的心跳。

雖然知道,一旦轉身就是死亡。

……但他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

好像即使是死,也渴望直面那股恐怖的力量,和TA戰至最後一秒。

周宇衡的喘/息越來越急,不知跑了多遠,終於支撐不住,扶著樹幹弓腰急喘。克洛維斯也險些脫力,一屁股軟倒在樹下,扯開領口大肆休息。

雷電的上方虬結著烏雲,白色電光轟隆隆劈開焦黑的樹木,隱約竄起的火舌就像雷電的鷹犬,盡職盡責幫它吞噬著最後的殘局。

克洛維斯往嘴裏灌了幾口水,又把水袋遞給周宇衡。

周宇衡也沒推讓,抱著痛飲幾口,一擦下巴:“等會兒雷電要是小了,我們還得繼續跑。”

“為什麽?”克洛維斯問,“我們要躲那個雷嗎?”

周宇衡抿了抿幹裂的嘴唇,他們隊伍沒有來自主考方的物資補給,因此體力和精神都不如克洛維斯這樣的正統考生。

這也使他的思考比平日更加緩慢,遲疑了幾秒,他才恍然大悟:“那個沒必要躲,那是我隊友,她在幫我們牽制秦莫川呢。”

克洛維斯立刻記起了韋斯利幻化出的那副紅發女性的面孔。

當時韋斯利的掌心也凝聚起小小的閃電,但遠不如眼前的恐怖。

不過克洛維斯很快就意識到了更恐怖的事。

——韋斯利當時說過,那名女性本人正和秦莫川共處。

他們是爆發沖突了嗎?

是什麽沖突,引得這名紅發女性動用這麽強橫的力量?

秦莫川還活著沒有?

如果秦莫川死了,那他要怎麽跟林逾和楊全恩交代?

如果秦莫川沒死,在這樣強悍的攻擊下還能存活,他又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等克洛維斯開口詢問,周宇衡先他一步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現在的秦莫川已經不是你們熟悉的秦莫川了,他被有心人控制了心神,一門心思攻擊某個黑色頭發的人。”

“有心人?那是誰?”

“即使告訴你也毫無用處,而且我們也不是百分百確定。”周宇衡輕嘖一聲,攥住克洛維斯的衣領,“好了,現在隨行監考被我們丟在後邊了,你快告訴我,到底怎樣才能殺死克隆體?”

克洛維斯眼神一閃,下意識別開腦袋:“殺死克隆體?那種事我怎麽知道。”

“你以前不是福利院的人嗎?而且你還是‘小山羊派’。”

“我不懂你的意思,福利院那會兒我都是跟著林逾學的。”

克洛維斯照著林逾的叮囑冷冰冰堵回話頭,又想起林逾告訴他有機會盡量套話,接著問:“你要殺什麽克隆體?”

周宇衡皺眉咬了咬下唇,松開克洛維斯的衣領:“你不跟我說實話,我也沒什麽可說的。”

克洛維斯立馬苦了臉。

他實在不擅長這種話術,像周宇衡現在這麽一說,他就快急得掏心掏肺把福利院的所有都如實匯報。

但是僅存的理智還是讓他懸崖勒馬,事關重大,就這麽隨便說出去會害得他和林逾都很淒慘。

看出克洛維斯絕不配合的態度,周宇衡恨得直磨牙,好半天又蹦出一句:“你要是再不說,到時候我們都得死在秦莫川的手裏。”

“明明是你既不說秦莫川暴走的原因,又不說為什麽殺克隆體,這要我怎麽說?”克洛維斯頗有幾分委屈,嘀咕道,“還有‘小山羊派’什麽的,完全不懂你們從哪知道的這些。”

周宇衡眼眸驟亮:“所以你果然知道!”

他一邊說著,雙手又要伸向克洛維斯。

克洛維斯急忙爬了起來,往後連退幾步:“就算知道我也不會說,你就別問了——”

然而他這一退,目光堪堪落在遠方焦黑的樹群。

那裏殘留著微弱的電火,濃煙滾滾,一如既往遮蔽著大半視野,讓他的鷹眼很不好受。

克洛維斯頓時直覺不好。

“……雷聲什麽時候停的?”

隨著他的疑問,方才還激動得面紅耳赤的周宇衡立刻臉色剎白。他的雙膝不覺發軟,驀地跪倒在地上。

雷聲停下了約有半分鐘。

空氣裏傳來嘶嘶的燃燒聲,間或一些蟲蛇不及逃走,身體被焚燒殆盡的慘鳴。

這些聲音告訴他們,雷電餘威猶存,停下不久。

同時也告訴他們:

——他們距離那片戰場極其地近。

周宇衡咬牙跳了起來,雙臂猛然推向克洛維斯:“快跑!”

克洛維斯被他推得腳下踉蹌,本能地往前跑出幾米,情不自禁一回頭,正對上周宇衡在地面痛苦扭動的姿態。

他雙手抱頭,似乎忍耐著極度的痛苦。

周宇衡在不自覺發出痛叫,但身為軍校生的自尊又讓他試圖克制,兩相對抗,使得他更加地痛苦倍增,將頭不斷撞向堅硬的樹幹,撞到頭破血流,只能以此轉移疼痛一般。

最後一瞬,他們四目交接。克洛維斯看到周宇衡的眼睛褪色似的,變成了一潭灰白色的死水。

“跑啊!之嵐、連之嵐都輸了啊!”

周宇衡的隊友,有著駕馭雷電的能力的隊友,讓自己感到無比恐懼的隊友——戰敗了。

剛才還被那名女性隊員牽制著的秦莫川多半已經接近了他們。

而且,秦莫川已經襲擊了周宇衡。

“還不趕緊跑?”

喑啞的男聲在他身後響起,一直作壁上觀的隨行監考終於露面。

他把影像捕捉設備信手丟下,懶洋洋地活動著手腕和頸部。黑色的西裝一如往常,鋥亮的皮鞋更是和這片雨林格格不入。

克洛維斯下意識想勸他一起。

但對方用背對著他,毫無回頭的意思:“雖然是看在草莓小姐的面子上才幫忙,不過……其實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哦。”

克洛維斯的後背上一片冷汗。

“我不會死,你就安心跑吧。”

隨行監考如此道:“我只能幫你爭取兩分鐘。”

克洛維斯什麽想法都不剩了,顧不得思考,也顧不得擔憂,幾乎是求生的本能驅使他的雙腿前後邁動。

或許隨行監考正在和秦莫川激烈地纏鬥嗎?

他已經不敢回頭了。

當敵意過於濃烈,連他也無法辨明敵人的所在。

只知道現在必須要逃。

往西邊。

林逾最後的指示就是往西邊逃,沒有別人能幫他了,他必須靠雙腿逃出一條路。

時針漸漸走向10:00,幾乎所有考生都已走出會議室。

眾人的表情談不上喜怒,他們只是按部就班完成了坐標遷移,大部分人都沒有遇上沙漠地區的奇怪失聯,也沒有遇上雨林地區的秦莫川。

甚至,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還沒有意識到這些危險,仍在緊鑼密鼓地推演著怎樣實現積分最大化。

有人在考試,有人在賭命。

林逾反覆刷新著克洛維斯所屬的直播間,可是這裏已經斷聯接近半小時。

不僅僅是通訊器失聯,現在連畫面也無法接收,這讓林逾難以確認到底是地區信號不好還是克洛維斯和隨行監考一起出了意外。

一定不能是後者。

……一定不能是後者。

這麽多次九死一生,他都硬生生把小雲從鬼門關裏拽了回來。

絕對不可以。

犧牲其他的什麽都可以,唯獨小雲不行。

林逾無知覺地咬著指甲,額角沁出了細密的冷汗。

但是當有其他考生從他身邊經過問好時,林逾還是會在一瞬間擡起輕松的笑臉,禮貌回應所有的詢問。

“大家——請聽我說——”

似乎是發現了考生漸多,宴會廳裏的高持急忙拍起手掌,召集所有人向他靠近。

大家應聲止步,雖然沒有第一時間響應,但也都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高持清了清嗓,毫不掩飾自己滿臉的淤傷——他知道這樣更容易激起其他人的憐憫。

他已經上了主考官的黑名單,所以根本不在意自己作為指揮的個人評分了。和林逾合作之後,高持徹底認清了當下的局勢。

就像林逾說的那樣,他們隊伍已經不可能拿高分了。

狄巧和太多人順利結盟,正在四處堵殺他的隊友;而他自己因為昨晚那一鬧,繼續現在的規則的話,他們隊伍已然和高分絕緣。

但一切都還剩一個轉機——

那就是推翻現有的規則。

林逾說得很對。

正所謂成王敗寇。

繼續忍氣吞聲,他也不可能得到什麽好處。現實擺在面前,離譜的規則束/縛了他們的發揮,溫馴的服從換不來任何機會。

但如果他來做這第一個喊出反對的人呢?

高持自認有這個資本,因為他昨晚就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

在他之後,狄巧、林逾、楊全恩都陸續表示了支持,如果能利用這幫人一起推翻規則,無論是重啟考試,還是重制規則,即使讓他以零分結束這次考核,他在岔路口時的決斷也會影響一大批人的觀感。

輸,也不過是墊底——他本就差不多是墊底;

贏,就是背水一戰、破釜沈舟,成為南部考區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他的個人履歷一定會因此增色不少。

怎麽能不去賭?

高持越想越興奮,連帶著說話裏都有些破音:

“直播間部分觀眾的暴行和主考方的不作為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在心裏想,無論我現在說什麽話,都只是想拖更多人下水——但我還知道,在座的大家都是指揮系的精英,很多道理不用我說,各位心裏也是門兒清。

“我們人類,從古藍星遷移至更廣袤的星際,成立了我們引以為傲的帝國,‘能從原蟲到人類,從野蠻到文明,就因為沒有一刻不在革/命’①。面對陳舊腐朽、其存在就足夠荒謬的規則,如果作為指揮系、最接近主考官的我們都保持沈默,又要實地考區的隊友們如何表達呢?

“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面臨著什麽。

“各位,我們生死與共、交付後背的隊友,只能通過我們和彈幕了解真相。可是某些彈幕卻和我們作對,將更可笑的虛假傳達給他們,讓我們的戰友更加深陷於迷茫和危險之中。

“作為一名戰士,在孤立的戰場上陷入對遠程指揮的懷疑……你們一定都知道那會導致什麽後果。”

“所以——大家!

“放下作為對手的成見,不如我們一起讓隊友棄權,給主考方施壓,逼迫他們修改規則吧!”

的確不能小看一名指揮系的煽動力,即使只是即興演講,高持照樣說得慷慨激昂,言語間把所有人的利益都牢固地綁在一起,卻直到最後都沒有人提出異議。

倒不是他們真的認可了高持。

而是在觀望。

他們心底暗暗附和著高持,所以不願當面反駁;

但是否要追隨高持,還要看局勢的變化。

與此同時,由於他們沒有破壞直播設備,觀眾都看到了這場演講。

有人因此沈默,或許正在反思前段時間的行徑;有人越發憤怒,更加無所不用地在彈幕裏瘋狂攻擊。

只是指揮系的考生們都不再在意了。

被彈幕攻擊太久,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麻木,甚至詭異地共情了林逾的心態。

左也是錯,右也是錯,索性就這樣錯下去也不賴。

楊全恩不動聲色走近林逾,碰了碰他的手背:“要表態嗎?”

如果這時候表明支持高持,應該會有不少人心動。

出乎意料地,林逾居然搖了搖頭。

“你不表態?”楊全恩皺起眉毛,才發現他的手指一直在僅自己可見的光子屏幕上飛速運動。

楊全恩不知道他在忙碌什麽,但已經習慣了對林逾的信任,觀望片刻,他也沈默地站在一旁,等待林逾的反應。

對於高持的提議,人群裏開始小聲討論起來。

慫恿大家一起棄權的主張是林逾提的。

他給出的理由是“拆屋效應”,指揮系的大家都很了解這一理論,知道越是過分的要求越不可能得到主考方的同意,最終趨向折中時才有可能達成真正的目的。

因此高持也效仿林逾,立足於“拆屋效應”,以一起棄權為“屋頂”,暫停直播為“開窗”。

這樣的提案的確很有可能得到指揮系的認可。

但他並不知道自己也成了林逾的一枚棋。

林逾的確在應用“拆屋效應”,只是他選擇的“屋頂”遠比高持更加大膽。

謹慎小心的指揮系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慫恿的?

八十一名指揮,沒一個不是人精。想要組織一場浩浩蕩蕩的反抗,至少要半數以上的指揮願意豁出去參與。

而且誰也不能打包票,四十多名指揮的聲音就一定能引起主考方的重視。畢竟主考官裏還有佐伊·艾爾這樣堅決維護規則的存在,考生們一旦過激,反而可能激起她更大的不滿。

畢竟佐伊是能一把掐住考生咽喉的。

所以林逾的目標並不是這些指揮。

而是不會被佐伊掐住咽喉,不受規則制約,卻能最大化影響規則的觀眾。

其實指揮和觀眾是一樣的。

十個指揮裏或許能有一個人認可並發聲,可TA會被鎮壓,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註意。

然而同比例之下,一億個觀眾裏就有一千萬會發聲。

即使減少到一百萬、十萬、一萬——

每人發送十條彈幕,也足夠在主考方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線上重重地再踹一腳。

因此,林逾選擇的“屋頂”是“開除所有考生”,留下的“開窗”則是“對反抗的考生予以處罰”。

處罰吧。

就把這些搗亂的考生罰去實地考區。

考生的聲音不被重視的話,就讓他們聽聽更加激烈的聲音。

輿論是一把雙刃劍。

而林逾徹底懂得了如何運用這把劍。

以高持的演講為餌,他將釣起更多的利劍,一起殺向高高在上的主考方,和某個背地裏不敢見人的元兇。

在僅他可見的光子屏幕上,林逾正匿名發送著一條又一條的拱火彈幕:

[“這真的沒法忍啊”]

[“高持是在公開挑釁主考方了吧,主考方這還不管,別太演了”]

[“之前是哪位說過,把這些鬧事的考生全部開除了怎麽樣?”]

“沙漠地區又有考生失蹤了——!”

如一顆炸彈,指揮系的耳邊都是砰地炸響。

他們原本還寄希望於失蹤事件只發生在沙漠和雪山接壤的過渡地帶,然而最近的幾次失蹤都在腹地,所有的失蹤事件加在一起根本毫無規律。

只有林逾的表情輕輕淡淡,一如既往隱匿在人群之間。

通訊器裏傳來郁郁的話音:“報告,第三個考生已經送走了,通訊器也拆了。”

她的“置換”很適合做這種事。

而且她不會問林逾為什麽要做這些事。

“很好,辛苦了,請繼續。”

他就是要讓其他人都摸不準真正的失蹤規律。

要等所有人都人人自危,他才能徹底點燃最激烈的矛盾,把一切鬧劇都推至最終末的高潮。

既然畢瑯能靠預言幹涉他的行動,那麽他就不再行動。

用頭腦、用唇舌、用神態,他一樣可以走到他想要的終點。什麽狗屁預言,都敵不過他的意念。

①能從原蟲到人類,從野蠻到文明,就因為沒有一刻不在革/命。——魯迅《革/命時代的文學》

②拆屋效應(摘自百度百科):魯迅提出的定理,指先提出很大的要求來,接著提出較小、較少的要求,在心理學上被稱為“ 拆屋效應”。魯迅先生曾於1927 年發表了一篇名為《無聲的中國》的演講中寫道:“中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說在這裏開一個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天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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